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院士,已经接种了一款实验型新冠病毒疫苗。他在 7 月 28 日举行的一场网络研讨会上透露了这一消息。他说,“作为一名科学家,你必须勇敢。如果连我们都不接种疫苗,我们怎么能说服全世界——所有人去接种疫苗?”

目前,在全球范围内已进行不同阶段人体试验的 20 多种潜在疫苗中,中国占了 8 种,数量居世界第一。高福接种处于临床试验阶段的疫苗,确实能够增强公众对疫苗的信心。

无独有偶,在美国,也有一群科学家以身试药,他们甚至是从头 DIY 疫苗,然后拿自己当小白鼠,来验证效果。

普雷斯顿 · 埃斯特普(Preston Estep)一个人呆在波士顿某个借来的实验室里。没有大公司,没有董事会会议,没有美国政府的新冠疫苗资助项目的资金支持,没有动物数据,更没有获得批准。

他所拥有的只是疫苗的成分,和自己这个志愿者。

埃斯特普把各种成分混合在一起,喷进了鼻子里。

目前正在研制的新冠疫苗有近 200 种,其中有 30 多种正处于不同的人体试验阶段。但在似乎是第一个 “公民科学” 疫苗项目中,埃斯特普和其他至少 20 名研究人员、技术人员和科学爱好者自愿充当实验室小白鼠,自行接种新冠疫苗。他们中许多人来自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,他们认为,这是他们无需长时间等待疫苗正式获批的唯一免疫机会。

美科学家DIY新冠疫苗,亲自当小白鼠,20余人已接种-肽度TIMEDOO

图 | 普雷斯顿 · 埃斯特普(左)领导了 “公民科学” 新冠病毒喷鼻式疫苗的设计;他的导师,哈佛大学遗传学家乔治 · 丘奇在 7 月参与了这项研究。(来源:《麻省理工科技评论》)

哈佛大学著名的遗传学家乔治 · 丘奇(George Church)就是接种这批 DIY 疫苗的人之一。他在 7 月初的一周里用了两剂疫苗。疫苗各成分剂量被投进了他的信箱,他自己再把各种成分混合在一起。

丘奇相信埃斯特普设计的疫苗非常安全。埃斯特普是他在哈佛的研究生,也是他的徒弟。丘奇已经有五个月没有出过门了,他说:“感染新冠肺炎的途径很多,感染之后的变化也很大,所以比较而言,我觉得我们面临生病的风险要大得多。”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(简称 CDC)最近报告称,多达三分之一的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、但从未住院的患者,要与疾病抗争数周甚至数月时间。“我认为人们严重低估了这种疾病,”丘奇说。

尽管实验疫苗可能无害,但它能否保护使用它的人也是一个问题。而那些制作和分享这些疫苗的独立研究人员,可能会因此触及到法律边缘。

一个简单的配方

埃斯特普的团队于今年 3 月成立,自称“快速疫苗合作组织”(简称 Radvac)。当时,埃斯特普给亲近的朋友们发了封邮件,说美国政府专家预测在 12 到 18 个月内会出现一种疫苗,他想知道他们自己进行研究的话,是否能进展得更快。他认为新冠病毒相关的信息已经很多了,足以指导一个独立的研究项目。

埃斯特普说,他迅速召集了志愿者,其中许多人曾参与过 “个人基因组计划”(简称 PGP),这一项目是 2005 年在丘奇的实验室成立的一个开放科学项目,旨在对人们的 DNA 进行测序,并将结果发布到了网上。“我们建立了一个核心小组,里面大多数人都是我进行公民科学研究时一定会合作的人,尽管我们以前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,” 埃斯特普说,他还是一家 DNA 测序公司 Veritas Genetics 的创始人。

为了设计出疫苗,研究团队深入研究了针对非典型肺炎(简称 SARS)和中东呼吸综合征(简称 MERS)的疫苗报告。SARS 和 MERS 也是由冠状病毒导致的疾病。因为这个团队是在借来的实验室里研究邮购来的原料,所以他们不会做太复杂的东西。埃斯特普说,他们的目标是找到 “一个可以用现成材料制作的简单配比方案,这让事情变得容易了不少。” 他说他只需要一个移液管和一个磁力搅拌器。

7 月初,Radvac 发布了一份白皮书,详细介绍了他们研究出的疫苗,供任何人参考。这份文件上只有四位作者的名字,其余十几位参与者只提供了姓名缩写,他们都选择匿名,其中一些人是为了避免媒体关注,另一些则是因为他们是持签证在美国的外国人。

Radvac 疫苗是一种 “亚基” 疫苗,因为它由病原体的片段组成,在这个例子中是肽,它本质上是与新冠病毒部分匹配的一段很短的蛋白质片段,但不会引发疾病。亚基疫苗已经应用于乙肝和人类乳头瘤病毒等疾病,一些公司也在研发用于新冠肺炎的亚基,包括 Novavax 生物技术公司,该公司本月从美国政府的新冠疫苗专项中获得了 16 亿美元的资金支持。

为了注射疫苗,Radvac 团队决定将肽和壳聚糖(一种虾壳物质)混合,从而用纳米颗粒包裹肽,使其能够通过粘膜。拥有生物学本科学位的数据分析师亚历克斯 · 胡克斯特拉(Alex Hoekstra)将疫苗喷到了鼻子里,他形容这种感觉 “就像鼻子里灌了盐水一样。这感觉可不怎么好。” 他也曾加入 PGP。

疫苗有效果吗?

喷鼻式疫苗比注射疫苗更容易使用,而且丘奇认为,在这场新冠疫苗竞赛中,喷鼻式疫苗很容易被忽视。他说,199 种正在研制的新冠病毒疫苗中,只有 5 种通过鼻子给药,尽管一些研究人员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。

进入鼻腔的疫苗可以产生粘膜免疫,也就是存在于气道组织中的免疫细胞。这种局部免疫可能是对抗新冠病毒的重要防御手段。但与血液中容易检测到的抗体不同,粘膜免疫的迹象可能需要活组织检查才能识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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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 | 4 月 26 日,Don Wang 在波士顿一个未公开的地点使用针对新冠病毒的 DIY 喷鼻式疫苗(来源:ALEX HOEKSTRA)

惠氏公司的前疫苗负责人乔治 · 西贝尔(George Siber)说,他告诉埃斯特普,简单的短肽通常不会引起多少免疫反应。此外,西贝尔说,他不知道有任何通过鼻腔注射的亚基疫苗,他质疑这种疫苗是否能产生足够的效果。

当埃斯特普联系他时,西贝尔也想知道团队是否考虑过叫做风险增强的危险副作用,这时疫苗实际上会使疾病恶化。“这不是最好的方式——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,也许事情会变得更糟,”西贝尔谈到疫苗时这样说。“你真得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。”

西贝尔不是唯一一个怀疑论者。纽约大学朗格尼医学中心的生物伦理学家阿瑟 · 卡普兰(Arthur Caplan)也看到了这份白皮书,他认为 Radvac 就是在发疯。卡普兰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,鉴于疫苗质量控制的重要性,他认为自我实验 “没有一点退路”。而且,他认为这种研究存在很大的“潜在危害” 和“缺乏根据的狂热”。

丘奇不同意这种说法,他说疫苗的简单配方意味着它可能是安全的。“我认为更大的风险就是它没有用,”他说。

不过到目前为止,研究团队还不能确定疫苗是否有效。他们还没有发表结果表明疫苗能产生对抗病毒的抗体,而这是疫苗竞赛中应该被认真对待的基本要求。丘奇说,其中一些研究正在他的哈佛实验室进行,埃斯特普希望主流免疫学家能够帮助他们的团队。“情况有点复杂,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报告结果,”在说到目前为止看到的免疫反应时,埃斯特普这样表示。

存在的风险

尽管缺乏证据,Radvac 团队还是向越来越多的朋友和同事提供了疫苗,邀请他们自制喷鼻式疫苗,并自行使用。埃斯特普现在已经无法统计到底有多少人接种了疫苗。他表示:“我们已经向 70 人提供了材料。他们得自己混合使用,所以我们还没有关于有多少人使用它的全面报告。”

兰詹 · 阿胡贾是 Radvac 白皮书的合著者之一,他是埃斯特普研究抑郁症的非营利基金会的志愿者活动经理。阿胡贾患有慢性病,感染新冠肺炎的风险更高。虽然他不知道在使用两剂疫苗后,是否给他带来了免疫力,但他认为在疫苗获得批准之前,这是他得到保护的最好机会。

埃斯特普认为,即使未经证实,接种肽疫苗也是一种降低风险的合法方式。“我们提供了减少感染几率的另一种工具。”他说,“我们并不是建议人们不要戴口罩了,但这个疫苗确实提供了潜在的多层保护。”

然而,Radvac 团队对疫苗配方的公布,甚至供应疫苗的行为,却处于法律的灰色地带。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(简称 FDA)要求以新药审批的形式授权试验新药。但是 Radvac 团队没有征求 FDA 的许可,也没有得到任何道德委员会的批准。

但埃斯特普认为 Radvac 不应受到监督,因为团队成员自己混合并使用疫苗,而且没有任何买卖行为。“如果你只是自己制造并使用,FDA 是没有资格阻止你的,”埃斯特普说。FDA 没有立即对疫苗的合法性问题作出回应。

埃斯特普表示,团队确实寻求了法律建议,发布的白皮书也以大量免责声明开头,包括声明任何使用该团队材料的人都必须年满 18 岁,且自行承担“全部责任”。他说,纽约 Geisinger 健康系统的律师和伦理研究员米歇尔 · 迈耶也使用了他们的疫苗。但迈耶在邮件中拒绝回应。

鉴于国际社会对新冠病毒疫苗的关注,以及围绕这场危机的高度政治风险,Radvac 团队可能仍会受到监管机构的审查。“FDA 真正想打击的是那些要求资金或想要赚钱的大公司。而我们都不是,”丘奇说,“一旦我们有这种行为,他们就有理由对我们进行打击。我们自己也要注意这类行为,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。”

拿自己做实验

根据西贝尔的说法,在自己身上做新冠病毒疫苗实验,在美国任何一所大学里都不可能获得伦理批准。但是他承认,给自己接种疫苗在疫苗研究界是一种传统,这样能够快速而廉价地获取数据。西贝尔自己不止一次这样做过,尽管最近没有。

即使在今天,加快研究速度的机会也让自我实验的吸引力更大。有报道称,中国科学家使用了自己的新冠病毒疫苗。德国图宾根大学的 Hans-Georg Rammensee 教授说,他向自己的腹部注射了新冠病毒肽疫苗。它造成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肿块,并在他的血液中产生了大量的免疫细胞。

Rammensee 是生物制药公司 CureVac 的联合创始人,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免繁杂的手续,并迅速获得了他所在大学正在研发疫苗的初步结果。他说,这样做是可以接受的,因为他是 “著名的免疫学专家”,了解这样做的风险和含义。Rammensee 在电话采访中说:“如果像我这样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这就没什么问题,但是如果教授让博士后去做,就是一种犯罪。” 他表示德国在这个问题上没有明确的规则,这让自我实验处于一个灰色地带,用他的话说,“法无禁止,法无授权。”

由于许多人都参与了 Radvac 项目,当局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,他们可能会认为该研究团队实际上是在进行未经批准的临床试验。最近几周,埃斯特普和 Radvac 的其他成员开始宣传他们的工作,并联系熟人来鼓励他们使用疫苗。

“这是真的,他是一位可靠的科学家,但我不会使用这个疫苗,”一名高管表示埃斯特普给他提供了疫苗。这位高管要求匿名,因为他不想参与其中。据他说,埃斯特普打电话问他 “你想试试吗?” 他答复 “不用了”;埃斯特普再问,“那你想要我送一些给你吗?” 他说,“不用了,我不会用它的,所以不要把它浪费在我身上。”

无论监管机构是否介入,即使疫苗被证明是无用的,这种 DIY 新冠疫苗也改变了接种者的态度。胡克斯特拉说,自从他向鼻子里喷了两剂疫苗后,他就觉得自己更安全了。

因为停工,胡克斯特拉辞去了日常工作,加入了这个研究团队。“我知道我可能对这种持续存在的危险有免疫力,(而且)我在这场疫情中的存活将成为一个有用的数据集,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超现实体验。它赋予我的生活某种意义和目的。”

针对其他人是否能够参加这项研究、获得疫苗的询问,胡克斯特拉说,“我们在考虑开放邀请。”

来源:麻省理工科技评论